正值麥收季節(jié),黃淮海麥區(qū)的土地上不停地升騰起熱浪,奏響了這首為期一個月左右的夏日贊歌。
已經(jīng)完成收割的麥地,只留下十五公分左右的茬子,麥地的顏色失去了厚重感,顯示出輕松自在的姿態(tài)。來自全國各地的麥客駕駛著十幾噸重的大機器,逐麥而居,成為這場麥收狂歡的節(jié)奏掌控者。
來自濰坊的趙憲常是一名老麥客,33年前,他用800塊錢買了村里第一臺推倒式小麥收割機,開啟了自己的麥客生涯。如今,趙憲常即將年滿五十,嘴邊常常提起退休兩個字。圍停在院子里的七八臺大型機器,是趙憲常留給兒子趙凱的財富,也是他奮斗半生的見證。
從小想開拖拉機
“CC03是2013年買的。”
“不對,是2012年。”
“我記得很清楚,就是2013年,2012年買的是CB03。”
“不對吧。”
6月19日,坐在自家的農(nóng)機停靠廠內(nèi),趙憲常正和兒子趙凱爭論一臺農(nóng)機的具體購買時間,兩個人對自己的記憶力都非常自信,互不相讓。父親最終“敗下陣來”,承認是自己記錯了。“上了年紀以后,不想再操心了。”按照趙憲常的說法,自己計劃退休以后,打算在村里種種樹,養(yǎng)養(yǎng)花。
1989年的丁村趙家村,還不是現(xiàn)在家家戶戶都種麥的光景。“那個時候,我們家有二三十畝麥地,家里四個人一起收麥子,至少需要四五天,如果碰上下雨,可能陸陸續(xù)續(xù)十多天才能收完。”
鐮刀舉起來再揮下去,汗水滴在土地里。這并不是趙憲常想要的生活,農(nóng)家少年有一個簡單粗暴的夢想:開拖拉機。
“哎呀,我當時就羨慕開拖拉機的。”當時村里有一門從附近村子拉沙子和磚頭送到南流火車站賺運輸費的營生引起了趙憲常的注意。拉一方磚石到火車站能賺8塊錢,一天能拉10來趟,收入比單純依靠家里的黃土地要可觀得多。
在父親的資助下,趙憲常用1500元買了臺小型四輪拖拉機,又花800元買了村里首臺推倒式小麥收割機,在麥收時給麥農(nóng)割麥,由此開始了自己的麥客生涯。“那是一臺煙臺牟平牌的收割機,還是我跟我父親用騾子趕著去高密拉回來的。”這臺趙憲常人生中的第一臺收割機,也是丁村趙家村的第一臺收割機。
這一年是1989年,趙憲常沒有想到,從這臺收割機開始,自己便與農(nóng)機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在此后的漫漫人生路中,將與這些大家伙共同戰(zhàn)斗。
“豐收”的喜悅
趙憲常有個小名,叫豐收,聽起來與他的麥客身份十分相合。
6月下旬,濰坊麥收進入沖刺階段,他與兒子開著雷沃GM80,在濰坊各大麥地里馳騁,這樣的狀態(tài)從5月初就開始了,貫穿在整個麥收季節(jié)。
南方的收麥開始的比山東早,父子倆的麥收旅程也常常按照“先南下再北上”的路線進行。每次出發(fā)前,妻子都會為爺倆準備好足夠半個月使用的換洗衣物。趙憲常準備的物件比較少,“刮胡刀、牙刷”就夠了”,就連洗澡問題,似乎也不在他的考慮范圍以內(nèi)。“有時候碰上熱心人,就去人家家里借水,不然就湊合湊合。”97年的兒子趙凱則要“精致”得多,他會隨車攜帶一個小水箱,作為每天的洗漱用水,還總會備上一些小零食,以備不時之需。
與兒子相比,趙憲常的生活物資準備雖然磕磣了點,但是他需要用腦子考慮的東西不少:南下的路線,餐食住宿的問題、麥收的價錢、必備的農(nóng)機配件……事無巨細,這些都是他需要顧及思考的問題。這位70年代出生的硬漢麥客,在這時候,又成了一個十分仔細嚴謹?shù)念I(lǐng)隊。
有時候,這種認真和嚴謹似乎有些過了頭。“客觀來說,我隊伍中的這些人,在業(yè)務能力上都是一把好手。但是我從來不說他們行,行也是不行,我最不行。”趙憲常解釋,“人不能驕傲,一失足成千古恨,在我們這一行,出一點差錯是要命的事兒。”
趙憲常舉了個例子,在隔壁村子里,一位同行在修理機器時沒有熄火,在修理過程中機器啟動,丟了性命。“我常強調(diào)一點,該熄火的時候必須熄火,保證安全是最重要的。”在收割機的駕駛艙外,用膠帶緊緊貼在駕駛艙窗戶外的對聯(lián)上寫著十個大字:車行萬里路,人車永平安。這是常年在外奔波的麥客最簡單的心愿,同時也蘊含著家人最深切的期盼。
“這一年下來,只要人沒事,就是賺了。”趙憲常的一個徒弟說道,一屋子的人聽畢這句話,都沉默著點了點頭,這是農(nóng)機人的共識。
遠方的守候
趙憲常和趙凱奔波在外的時候,家里里里外外都需要趙凱的母親來操持。管理麥田,整理家務,教育小兒子,一個人的堅持讓她感到有些疲倦:“這些年收了麥就買機器,買了機器又收麥,再收麥再買機器,錢也不知道去哪兒了。”聽到這番言論,趙憲常和兒子哈哈大笑起來。趙憲常介紹,一年到頭,每臺機器平均能賺個四五萬。
有在家守候的母親,也有隨車出行的“朗姐”,朗姐是隊伍中一位隊員的妻子。她是整個隊伍的大管家,掌管著一家人的衣食住行。“中午吃飯的時候,郎姐就去給我們買飯,大多數(shù)時候沒有交通工具,她都是走著去給我們買,非常辛苦。”這個不甚龐大的隊伍,經(jīng)過多年的磨合,逐漸有了默契。每年5月份,他們便整裝農(nóng)機,南下收麥。
機器到達麥收的目的地以后,并不著急下地。首先要下地檢查一下麥地里面是否有阻礙農(nóng)機前進的障礙物,然后拿出測量設備對麥地進行長度測量,隨后便可以開上農(nóng)機進行收麥了。“我們這個GM80是自動檔的,開起來比較順手。”趙凱介紹,駕駛艙內(nèi)的空調(diào)很足,所以駕駛時并不會感到炎熱。
趙憲常的兒子趙凱也是16歲跟隨父親開始開農(nóng)機,同為16歲,兩代人接觸的農(nóng)機早已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CB02、CC02、CB03、G150、GM80……機器的更新?lián)Q代是非常快的,幾乎每兩年,都要更換一次設備。”趙憲常說,與農(nóng)機朝夕相處的日子里,他早已將機器視為自己的生命。
“機器就是我豐收的命。”這句話趙憲常重復了很多次。每到年末,趙憲常吃畢年夜飯,總要自己來到每臺機器上,跟它們嘮嘮嗑,“我就跟它們說,今年你給我賺了多少錢,犯了什么錯誤,好的地方我就表揚,做的不好的我就批評”趙憲常臉上涌現(xiàn)出一個平和欣慰的微笑,他繼續(xù)說,“機器就是我豐收的命。”
他鄉(xiāng)的善意
當問起多年的收麥生涯中,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是什么時,趙憲常提起了河南鄉(xiāng)親的善意。“河南人民非常熱情,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外出收麥,風餐露宿是常態(tài),趕上忙的時候,常常是24個小時不間斷作業(yè),在這樣的工作環(huán)境下,洗澡換衣常常是奢望。大多數(shù)的時候,趙憲常便隨身攜帶一個帳篷,或者睡在車里。“有一次在河南收麥,一戶大姐心很好,看我們在外面睡覺很累,就讓我們晚上到家里洗漱,還讓我們晚上在家里休息。”出于不想麻煩別人的考慮,趙憲常選擇睡在了過道里,“第二天我們再去過道里休息的時候,發(fā)現(xiàn)過道都給我們鋪好了被褥。”這件事讓趙憲常記了很久。
類似的事情時有發(fā)生,年年常去的村莊,有些村民已經(jīng)成了趙憲常的朋友,“一位鄉(xiāng)親還給我們郵來了6箱豬蹄。”說到動情處,趙憲常撥通了一位河南大姐的電話:“大姐,記者來采訪了,我們正說起你呢,有機會再去咱們村……”